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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鏡湖(一) 我想一個人呆一會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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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弦面無表情地看上首朱校桓那張變幻莫測的臉,至於朱校桓究竟怎麽說服朱校堂和祁王妃答應這門親事的,朱弦早已聽不見。她能看見的,只有朱校堂那越來越尷尬的笑容,和祁王妃越來越蒼白的臉。

張岐鳴這個名字,朱弦曾經聽姐妹們議論過。這是一個典型的紈絝子弟,鬥雞走狗,酒池肉林,就是他生活的全部。

最近一次聽說張岐鳴這個人,還是在兩年前,有閨蜜參加張府給張岐鳴舉辦加冠儀式,見那張岐鳴形容枯槁,心中疑惑便稍稍打聽了一下,得知這個張公子因沈迷女色,就在去年染上了花柳病,一直都在家待著養病呢!

朱弦突然有些後悔,早知道前段時間就應該答應祁王妃從了那樁與劉家的親事。與眼下朱校桓給自己禦賜的親事相比,很顯然還是劉家靠譜得多。

讓朱弦更傷心的還是朱校堂和祁王妃對此事的態度,朱校堂基本沒有拒絕,更沒有嘗試過與朱校桓再溝通溝通。而祁王妃呢,自然也沒想過要欺君。夫婦倆就這樣當著朱校桓的面,確認過朱弦的確沒有定親後,祁王府與張家的這門親事,就立馬拍了板。

朱弦從來都知道,在對朱校桓忍讓方面,朱校堂一直都是沒有底線的。

宴會大廳裏樂聲嘈嘈,聽得朱弦心亂如麻。借口出恭,朱弦一個人走出了榮輝宮。

她拒絕了侍從的跟隨,一直朝宮苑的深處走。朱弦想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呆著,宮裏太吵,她想一個人靜靜。

朱校桓給朱弦定的日子是,明年三月下嫁張岐鳴。朱弦掰著手指頭算了算,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。

朱弦走到一處黑暗的僻靜地兒便停了下來,眼前出現一片湖,湖面很寬,籠罩在黑暗裏,夜風吹過,湖面上波光粼粼,像漫天的星辰撒落人間。

朱弦知道這地方,叫鏡湖,小時候進宮,就曾多次來這裏玩。更有一次,還掉進這湖裏差點淹死。

朱弦走到湖邊,迎著風看池水漾漾,腦海裏不由自主的又出現那雙會說話的眼睛。

朱弦想,她這輩子已經看得到結局了。作為京中赫赫有名的“貴命女”,朱弦從小到大確實是沒有遭過什麽孽。自己順風順水,甚至帶動身邊人也順風順水的走到今天,沒想到被一樁禦賜的婚姻給毀掉了人生。

回顧這一生,朱弦唯一遺憾的事情,便是做了一回劊子手的幫兇。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唯一一次為禍,導致自己的福星命盤破了,才會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。

朱弦想,趙麾應該早已在閻王爺那裏報過到了,指不定已經化身成一個嶄新的大胖小子,重新出現在了某個大戶人家的繈褓裏。

“趙五郎,你的仇人今天也遭報應了,你可以放心好好過日子了……”朱弦走上前,雙手合十,遙望那片璀璨的湖心,在心底默默地對他說話……

突然,一只剛勁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,捏得朱弦痛得快要叫出聲來。

那只手如此用力的拽著朱弦,把她倒拖著拖行了好遠才終於停下來——離那片湖水遠遠的。

“你在幹什麽?”一個沙啞又陰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,朱弦一扭頭,正好對上高幟那張怒不可遏的臉。

“不過一樁婚事,值得你以命相博嗎?”

“……”

朱弦無語,知道高幟誤解了,以為她要投湖自盡。

朱弦皺著眉,努力組織語言想怎麽回覆他,卻聽見高幟再度開了口:

“你難過,咱家都知道,可陛下一旦開了這個口,無論誰都是不可以拒絕的,更何況祁王爺了。”

或許覺得自己的語氣過於嚴厲,害怕刺激到本就脆弱的朱弦,高幟長嘆一口氣,柔和了語調輕聲安慰朱弦道:

“祁王爺身份特殊,陛下一定不會讓你與達官顯貴結合的。欽天監不掌實權,監正大人身居五品,依然只是一個閑職,把芃芃許配給欽天監監正的廢物兒子,的確非常符合陛下對你們祁王府的期待,也符合祁王爺對他自己的定位。

所以今天這件事,就是你的命,不光你得這樣嫁,今後你的妹妹,包括你兄弟娶妻,還是必須得這樣,這是你們祁王府的宿命。若非要找個人來怪,芃芃不如就怪你自己吧,誰叫你不著急,早一點把自己給嫁出去。隨便去娘家找一戶富商,豐衣足食的過一輩子,可不好過今日這般煎熬?拖到現在,待陛下賜婚,就再也沒有可以回旋的餘地了……”

朱弦一動不動,呆呆地看著面前的高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。

直到現在,朱弦才終於明白過來,祁王妃說得很對,自己的年紀不小了,朱校桓需要做人情的地方多的很,若是被他指婚,自己這一輩子,就真的完了……

“那麽,我就只能這樣認命了?”朱弦不甘心,憤怒和焦慮變化出了仇恨的火焰,把她的聲音都燒變了形。

“是啊,認命。”高幟點點頭,語氣淡淡。

怒火燒得愈發熾烈,朱弦雖然在心底認同高幟的話,但她依然下意識地就要跟他對著來。講道理很容易,高幟是太監自然不能體會女人的苦,但受委屈的是朱弦自己,滿腔的怒火實實在在的找不到地方出,朱弦不服氣,朝高幟大喊起來:

“五品的閑官,滿朝廷都是,他可以把我指給一個養馬的、寫書的、記賬的,這些人統統都是閑官,為什麽非要我嫁給那臟病纏身的家夥?他們知道那家夥是個廢人,依然要我嫁給他,我是郡主,是先皇帝親封的郡主,我可以拒絕的……”

高幟一驚,急忙擡手捂住了朱弦的嘴,一把把她拖進了更加隱蔽的墻根。

“你想死得快,還可以再大聲一些!”高幟把朱弦摁在墻上,咬牙切齒地說。

高幟的臉距離朱弦很近,氣息噴在朱弦的臉上,帶給她一種怪異的感覺。朱弦瞬間停止了口中的謾罵,註意力都被高幟給吸引走了。她拒絕高幟的靠近,一心想擺脫那只滾燙的像鉗子一般的手,便把胸中沖天的怒火通過眼神朝他的臉狠狠刺過去:

“你,放肆!”

高幟似乎也沒想到自己距離朱弦能有這麽近,朱弦那一聲呵斥也驚到了他,他一楞,松開了禁錮朱弦的手。

朱弦很激動,把腹中那不可控制的情緒順利成章地轉化成憎恨高幟的力量,她惡狠狠地瞪向高幟,胸脯急促的上下起伏。

雖然事出有因,高幟依然坦然接受了朱弦的責難,他不做任何反抗,任由朱弦朝自己肆意投射仇恨的目光。水霧一般的月光下,高幟抄著手閑閑地站著,雙眸裏閃動著晦暗不明的光。朱弦看不出他的情緒,高幟似乎並不生氣,更沒有悔過的情緒。

“荒唐——!”朱弦擡手扶額,語氣慘然,像一面洩了氣的鼓。

“我祁王府的人果然好欺負,就連媼……”

朱弦收回已滾至嘴邊的話,高幟今天的行為本質上是沒有惡意的,她不能得罪死了朱校桓身邊的權臣。

“噗嗤——!”耳畔傳來高幟一聲笑。

這媼倌兒的臉皮堪比城墻厚,就這居然還笑得出來?朱弦惡心,背過身去,面對身後的那堵墻站著。

“你走吧。”朱弦擡起手來朝身後胡亂一揮,“我想一個人呆一會。”

身後一陣靜默。

高幟沒有再笑也沒有說話,更不會領朱弦的命退下。

朱弦皺眉,轉過身來看向高幟,脫口就是一句詰難:“你——”

“芃芃勿憂……”高幟突然開口:

“那張岐鳴早已病入膏肓,能不能撐到你嫁過去,都不一定。”



朱弦驚訝,暴躁的情緒如夜空中飄渺的煙雲瞬間消散。

“你說什麽?你說他早已經病入膏肓了?可為何張監正還說他身體大好了呢?我聽堂下的大臣們也說那張岐鳴今天還回老家張羅收租了?”朱弦忍不住向高幟發起連珠炮般的詰問。

高幟低頭淺笑,回答朱弦淡淡的一句:“信我。”

“……”

朱弦無言,胸中疑惑漸起,她擡頭看向高幟,只覺高幟這話裏似乎還有話,朱弦想繼續追問,卻又不知從何問起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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